北京治疗白癜风什么医院好 https://disease.39.net/yldt/bjzkbdfyy/ 医院24楼的甲状腺科,人头攒动,但是绝对没有人声鼎沸。电梯口、病房长长的走廊上,交错着加满了病床。患者神色戚然,家属小心翼翼,护士带着职业般的微笑,一溜小跑。走廊上,电梯口,楼道间,刚刚做过手术的病人,三三两两,在家属的搀扶下,用手捂着脖子上的伤口,伸着头,长颈鹿似的慢慢来回晃动。他们衣扣上统一挂着白色塑料袋,袋子里装着引流器,在胸前不定性地来回摆动。如遇到熟人,他们也只是内敛地笑笑,象征性地做个点头的动作,回头扭头的动作不能做,如有需要,脖子像是被铆钉固定死了,随着身体旋转而旋转,旋转的弧度角逐渐由小变大,锐角、直角、钝角、平角。
开始,我被安置到一间男病房的加床,第二天被调到了走廊上的加床,第三天下午,也是手术前一天,我又被调到十号病房里的正规床位。几天来,床位不停变换,让我找不准自己的位置。也许,我圆圆胖胖的身躯,最适宜当球来踢。其实,我早已习惯位置被频繁更换,无论在家里,在单位,在私人社交圈子,还是在社会团体,革命同志一块砖,哪里需要哪里搬。从严格意义上来讲,砖和球应该属于同位体,只不过,驾驭它们的人体器官不同,一个用手,一个用脚。
手术前,需做一系列的检查。检查那天,我放了老李小李的假。贪玩的小李巡山去了,医院附近的网吧,完成领导临时交代的工作。同行的病友在家属陪同下,神色凝重,像是赴刑场。我感觉好笑,大大咧咧地想,生死就在一线间,何必呢!我用朋友安慰我的话来安慰他们,甲状腺病就是毛毛雨啊,治愈率很高啦,很少危机生命啦。术前彩超检查,精准度要求很高,医院最权威的彩超专家。我们在约定的时间,静候在专家诊室门口。在焦急的等待中,时不时有关系户加塞,影响着检查的进度。情急之下,我站在彩超室门口,一边和病友家属嘻嘻哈哈哈侃天说地,一边及时阻拦关系户加塞,其中一位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,被我成功劝阻。一病友大哥问我,你是病人还是家属?我好奇地反问,你何时见过穿病号服的家属?大哥伸出大拇指,妹子,佩服!事后,我向老李炫耀,他骂道,你是正宗牌的二百五。
彩超结果出来,好像更严重。几天前的结果,左侧4a级,右侧3级,这次,双侧均是4b,长满毛刺的实体结节面目狰狞,更加丑陋。看样子我逃脱不了甲状腺双切的命运了,心里有种隐隐的感觉,说不明道不清,不知该喜还是该忧。开始,希望是恶性,让心中的期待变成现实,现在,又惧怕恶性,大概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,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概率。这时,阿雪打来电话,她说,因气血淤积引发的肿瘤,女人占多数,常发病于卵巢、乳腺、甲状腺,甲状腺是最轻微的一种,你很幸运,从今以后一定要善待自己、爱护生命,预祝你手术成功,早日康复。我哈哈一声,压低嗓子问,听说碘治疗有辐射,会不会把人辐射成丑八怪?如果万一可能,能不能不做碘治疗?阿雪带着鄙夷的口气骂我,鄙视你,要美丽不要命的家伙。
手术前一天晚上,我没有丝毫睡意,于是避开护士的眼睛,和老李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。窗外,上弦月弯着犄角,斜斜挂在遥远的天边,柔和的月光流水,轻轻泄入心海,微澜荡漾。老李问,要不要通知你们老王家的人?我说,不用,全权委托于你,你是我今生最幸福的依靠。不过,无论我的病情如何,一定要告诉我实情。如果我的病,真的出现万一,不要让我太痛苦,更不要让我太丑陋。老李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说,鄙视你,要美丽不要命的家伙。口气和阿雪如同一辙!
手术那天,上午十点,我被推进了手术室。我躺在手术床上,眼睛滴溜溜乱转,想弄清楚麻醉师如何对患者实施神奇的催眠术。医生让大口吸气大口呼气,我照做,心里却疑惑,麻醉和大口吸气呼气有嘛关系?在吸气呼气的频率中,我不知不觉沉睡了过去。不知过了多久,有人拍拍我的脸,喊道,醒醒,醒醒,然后高叫,王红的家属,王红的家属。老李的头伸了过来,小李冲我呲呲牙,做个鬼脸。迷迷糊糊,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被送回病房的,只记得自己问了护士一句极没出息的话,我可以睡觉吗?几天后,老李告诉我,我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,是下午两点半,整整四个半小时的手术,让人在外面等得心焦,等得忐忑,等得如坐针毡。
手术后第一天,我被麻醉得昏昏迷迷,第二天,全身的疼神经开始大幅度苏醒,喉咙、耳底、脑子眼、腰背、颈椎,不能喝水不能吃饭不能说话,不能躺不能坐不能站,脖子上像挂个千斤顶,揪巴着下坠,喉咙里来回蠕动的东西咽不下吐不出,恶心,想干呕,却次次被疼痛半路拦截。我和同室的病友,一起加入了长颈鹿的行列。
病房里的时间好像放慢了脚步,漫不经心地晃荡晃荡,像是电影里的老镜头,慢悠悠播放每一个细节,一笑一顰,一举手,一投足。我收敛紧张焦躁的心,安安稳稳做一个欣赏者,看清每一个动作,每一丝风过帘动。老李总是急匆匆,在慢悠悠的生活节奏中,好像多了几缕愤懑和妄想,盼望与惶茫。也难怪,吃喝拉撒医都归他管,最重要的是,经济大权的威力封杀了他慢腾腾的资格,他必须在第一时间满足我的各种需求。小李放弃了巡山,整日守护在我的身旁,撒开性子做着慢镜头里的特写,好像要进军好莱坞。他一会按按我麻木的肩背,一会敲敲我酸痛的腰椎,一会揉揉我抽筋的左腿,动作轻轻微微,完全不像身高公分的大小伙子该有的动作。手术后不久,我的腿像是肌肉萎缩,又像是腿筋打结,总有伸不直拉不开的感觉。儿子每天无数次拉着我的腿,伸蜷,伸蜷,好像要把打结的筋骨抻直,把萎缩的肌肉拉开。我微闭着眼睛,温顺地配合着,像模像样做着病号。我的柔弱,大半来自病痛,是真,小半来自懒惰,是装。我很期待众星捧月的感觉,尽管,我这轮皎洁的明月周围,除了小李老李这两颗不璀璨的小星星,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发光体,包括划破天际,转瞬即逝的流星。
住院的日子,过得很平静,没有的愉悦和痛苦,没有希望和绝望,这是生活的一种境界。在这种境界里,可以为所欲为地瞑目遐想,阳光沙滩、斜阳鱼钓、小桥流水、渔舟晚唱、瑞雪静好…...。我异想天开地告诉老李,出院后,我要背起行囊,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。